文 / 陈玉莲
“感觉我一个人的时候……比较容易焦虑。”协谈室里，C 坐在我的对面，回想着过去让自己感觉焦虑的时刻。他无比认真地盯着沙发扶手，眼神里装满了更遥远的曾经。
“在家的时候，我常常独自躲在房里，”C 说，“我知道爸爸妈妈很关心我、很爱我，但我会觉得很压力，会想要逃离他们。”
我点了点头，鼓励 C 继续说下去。
哥哥
随着 C 的叙述，我探问他的经历和感受。C 很愿意聊，娓娓道来小时候家里的情况、跟老师的互动、大学时和朋友一起进行的活动、现在与同事相处的情况……循着他的感受，我们从不同的角度层层推进，一点一滴地构筑出 C 内心的模样。
从儿童时期到成年后，C 的轮廓逐渐清晰，隐藏在过往时间里的小男孩、少年郎，也形象鲜明起来了。
聊到了儿童时期的经历，C 想起过往和哥哥分离前的感受，他眼眶湿润，哽咽道：“我那时候十二三岁吧。哥哥要离家了。想到得自己一个人在家，我很害怕。哥哥在睡觉，我推他，要叫醒他……”
“好，我们今天就从这里切入。”我边说边打开了协谈室墙上的小黄灯，关掉明亮的大白灯。光线的差异让眼前陷入片刻的黑，一室的黑暗安静且沉稳，小黄灯幽幽的光线固定在墙上，像夜晚挂在天上的圆月，安抚着月光下前进的旅人。
焦虑的模样
“轻轻地闭上眼睛，你带着自己往回走，回到十二三岁时你要叫醒哥哥的那一天。你当时在经历着什么呢？”
C 依言闭上双眼，进入冥想。
我们都不着急，按照自己的节奏和方式，一点一点地掀开层层叠叠的过往记忆，探寻情绪最深的源头。
“我很害怕，我要一个人在家了，很焦虑。”一段时间后，C 说。
“这份焦虑，你熟悉吗？”我问道。
“嗯，”C 闭着眼，点点头，“就是我现在一个人在家会感受到的焦虑。”
“你看着哥哥，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？”我问，引导 C 向哥哥诉说自己的想法和感受。十二三岁模样的 C 看着哥哥，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，而哥哥依旧在睡眠中。他走到屋外，坐在地上，仰望广阔无垠的天空；现在的他在空中行走，俯瞰小时候的自己。
十二三岁的他依然感觉焦虑。
“如果这份焦虑变成一个东西，它是什么？”我问。
“是一把铁锤。”
“嗯，铁锤。这个铁锤多大呢？”
C 大概比划铁锤的大小：“我可以拿在手里的。”
“可以拿在手里，就跟我们平常看到的铁锤差不多大小，是吗？”
“嗯。不过，它的把柄的尾端是尖的。”
“OK。它是什么颜色的呢？”
“把柄是黄色的。榔头就是铁的颜色。”
“十二三岁的你拿着铁锤感觉怎样？想做什么呢？”我继续问道。
C 皱眉，笃定地说：“我想丢掉它。”
“好，”我说，“那你丢掉它。你要把它丢到哪里？”
“我把铁锤丢上天空，可是它又掉下来了。”
“它掉在哪里呢？”
“掉在地上。直立的，榔头接触地面的。”
“嗯，明白。你尝试跟铁锤说话，OK吗？”
“OK。”C 答应，看着掉在地上的铁锤。
“你问它，怎么会掉回地面。”
“它说，它是我的心和脑出来的，我抛不开它的。”
我继续探问：“你抛不开的是什么呢？”
C 并没有立刻回答。墙上小黄灯的灯光闪了闪，他才开口：“是……我的焦虑。”
和焦虑共处
C 看见了他焦虑的形状。
“那你现在想做什么呢？”我问。
他静默了一会儿，深呼吸几次，说：“我想带着这个铁锤去玩，到处去晃晃。反正抛不掉它。”
“好哇，你就带着铁锤去晃。你内在的画面改变了，你再让我知道。”
我静静地注视着他，他的神情慢慢轻松，肩膀不复僵硬，呼吸渐渐平缓。
“我拿着铁锤锤地面，东锤西锤，好像没有那么焦虑了。”C 描述着内在画面中他的动作，“现在我在敲一颗水晶，它的粉末掉在地上，慢慢变成很滑的粉。我把这些透明的粉埋进泥土里了。”
“嗯，现在感觉怎样？”
“我比较轻松了。”他笑了一下。
“铁锤呢？它怎样了？”
“它只剩下把柄，榔头不见了。”
这是一个阶段的结束，另一个阶段的开始。
我问：“这把柄的尾端还是尖的吗？”
“嗯。”他点头。
“它现在带给你什么感觉？”
“我现在走到家里的院子。我拿着这个把柄在打芒果树。”C 依旧闭着眼睛，描述道，“有很多个我一起打芒果树。我好像回到小时候那样快乐了。芒果树掉下了很多叶子。”
“很多个你都是同个年龄层的吗？”
“不是，”C 轻轻的摇头，“都是不同岁数的。”
“他们几岁呢？”
“很多，有学前的、小学的，也有中学的。”
“好，你们先一起玩吧。”
那院子里的芒果树下，有一群小小孩和大小孩在嬉戏，与他的快乐和孤寂共振。芒果树上的枯叶和新叶掉落，洒了一地。偶尔风吹，把树叶吹得更远一些。
过了一会儿，C 开口道：“我现在很紧张，因为妈妈要回来了。看见满地的叶子，她会骂我的。”
“嗯，妈妈会骂你。你现在很紧张。”我复述一遍 C 的话，等着他下一步的决定。
“我们赶快打扫落叶，然后包起来，叫 17 岁的那个我翻墙拿出去外面倒掉。”
“17 岁的你翻墙出去了。其他年龄的你呢？”
“不见了，只剩下十二三岁的我。妈妈回来后，我帮妈妈拿过手上的东西。妈妈要去准备晚餐，我想帮忙，可是妈妈叫我不要打扰她。”
“妈妈这样说，你 OK 吗？”
他点点头，接着说：“我走到客厅，躺在沙发上，听见厨房传来妈妈在忙碌的声音，我觉得很安心，想睡觉了。”
回到此时此刻
确定他内在画面中的少年平静了，我请他离开内在的画面，回到现实中。
“经历了刚刚的过程，你想说说什么吗？”
C 睁开双眼，用了一些时间适应周遭的环境。揉了揉肩膀，他说：“很奇怪，我现在好像愿意去跟我妈妈说话了。”
哥哥、铁锤、芒果树、很多个自己。看起来天马行空的经历，深入和消融的是感受。内在的情绪感受流动了，一些说不明白的力量就会滋长，让我们可以做不同的选择。
故事的情节、语言文字，只是宇宙慈悲，用我们能够明白和理解的方式，协助我们穿越和疗愈伤痛。至于那些说不明白的，只有透过亲身经历来印证。
**文章内提及的人物和内容经过化名与修改。
——————
耕心生命教育让每个人通过深耕内心世界，更新原有的生活模式与信念，走向生命的成长与自我实现。
我们理解每一份对生命的不安与疑问，不分大小，都值得尊重。
梳理过去、连结自己，迎向更自在的未来，欢迎点击预约：一对一协谈。
